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秦吉了,又称吉了、了哥、与八哥相似,是一种常见的观赏鸟.智商很高,可学人语。因产于秦中 ,故名秦吉了(Qín jí liao)。

基本信息

别名:吉了、了哥、八哥

中文学名:秦吉了

拉丁学名:AcridotherescriSTatellus

界:动物界

门:脊索动物门

亚门:脊椎动物亚门

纲:鸟纲

亚纲:今鸟亚纲

目:雀形目

亚目:鸣禽亚目

科:椋鸟科

属:八哥属

种:八哥

亚种:秦吉了

分布区域:陕西南部至长江以南各省,以及台湾和海南省均有分布。

名称由来

鸟名。也称了哥、吉了,与八哥相似。因产于秦中 ,故名。此鸟善摹人言。 唐 李白 《自代内赠》诗:“安得秦吉了?为人道寸心。” 宋 辛弃疾 《千年调》词:“看他们,得人怜,秦吉了。” 清 蒲松龄 《聊斋志异·阿英》:“一秦吉了飞集棘上,展翼覆之。”

文献记载

《萤窗异草》中的“秦吉了”

中国清代长白浩歌子所着的《萤窗异草》当*现过一则关于秦吉了的志怪故事,当中秦吉了灵慧能言,巧联了一段美妙的姻缘,为我儿时的记忆增添许多风味。

秦吉了(附白话译文)

剑南巨家蓄一婢,貌美而黠,主人颇宠之,不使与群婢伍。时某太守将致仕,以一秦吉了相赠,绝巧慧,能作人言,主因命婢司其饮啄,此外无余事也。

一日,婢饲鸟,鸟忽言曰:“姊哺我,当得一好姊夫!”婢羞,扑之以扇,鸟亦不惊。自是,鸟有所语,婢或戏而答之,或笑而詈之,习以为常,婢亦不甚介意。盖婢独居一室,鸟即悬其闼,喁喁小窗,俨然伴侣,人亦莫得问焉。又一日,婢浴于室,忽闻鸟呼曰:“姊故好身体,愧我非男儿,见之当销魂欲死。”婢大恚,白身往扑之。适鸟亦新浴,因驯未闭其笼,竟振羽而出,绕屋周匝。婢捉之倍急,鸟忽洞穿窗纸,翱翔而去。婢遂仓皇无措,深惧主责,顿生狡狯。着衣后即移笼于檐下,径诣主前,泣诉曰:“婢子偶不谨,闭户澡身,不意为人所中伤,竟放鸟去,情甘罪责,死无怨!”主人素怜婢,且悉众有妒心,果不究典守,而反究他人,其计亦谲矣。既而莫得主人名,亦姑置之。

旬日后,婢奉主母命,往省同邑梁孺人。其子名绪,犹未婚。方昼读于斋中,俄有鸟飞集其案,作人语曰:“为君觅一佳配,盍往视诸?”绪惊而谛视,则一秦吉了,因释卷而逐之。鸟忽失所在。绪聣女貌,美丽不群,乃托故尾之以行。直入内室,与母絮絮话言,始悉为某巨家婢。而姿容态度,娴雅动人,婢见少年郎,亦时时顾之。两情颇眷恋,但不能通片语。

良久,婢自归。既复主命,言旋其室,空笼故在床侧,瞥见前鸟,瞑目拳足憩息其上,大喜,如获拱璧,将置之复置诸樊。鸟大噪曰:“予为姊奔波几殆,幸得好姻缘,何犹欲以此困我耶?”婢奇其言,诘之,鸟一一缅述。婢顿悟,遽敛其手。鸟亦不飞,止于榻上,谓婢曰:“予虽不能如昆仑,出姊于重垣之外,然姊之心事,非余莫与之传。姊果有意呼?”婢腼腆不答。鸟作笑声,曰:“儿女之态固如是。虑有人来,予且去。”言已,振翮而飞,旋不见。婢故慕绪之丰采,且耻为画屏姬,反侧中宵,不能自主。

明日,鸟瞷无人,又复爰止。婢招之,即下,因言曰:“主人甚爱予,必不忍以珠弹雀,况梁生青年才俊,纵慕少艾,讵屑以婢妾充好逑!费子苦心,恐事不谐,可奈何?”鸟解所言,两翼旋作。至夕始还,乘昏复婢曰:“梁生之情,见乎词矣。”因诵其所吟曰:“不妨团扇白,只喜玉颜红。倘遂乘鸾愿,终应跨凤同。”婢闻而心喜,遂以意授鸟,侵晨复纵之去。

乃绪在萧斋,日夕注念于婢,朝起仰视,翔禽颇似畴昔之鸟,因戏曰:“卿能语我可人乎?当为汝立传,俾与苏武之雁并传。”语未已,鸟忽垂翅而下,集而粉垣,与绪对语,致婢相思之意,并所虑之深。绪大悦,因诘婢知书否?鸟答曰:“颇识之。”绪即立草数行,备叙渴衷,兼矢永好,缄封而置之地,鸟即下而衔之,径飞去,绪益骇叹其奇。乃自此数日,不再见鸟,而婢之音耗顿绝。

正怅望间,忽传巨家有婢死,既已藁葬。绪心动,疑而询之,果即意中所属者,大恸,几失声,而亦莫解其故。殊不知鸟衔笺去,婢见之,愧不能书,乃玉一事,畀鸟复之,并告以父母所在,浼绪物色之,啖以重金,则娥眉不难赎,鸾俦可立效矣。鸟唯唯,衔之高飞。至中途,突遭恶少,试以弹丸,中其颊,鸟遂陨越,身命俱捐。居无何,而婢之祸作。初巨家以色宠婢,将列之小星,婢颇不愿,退有后言。迨婢以失鸟之故,嫁祸于人,虽未遭箠楚之威,而同列者,靡不侧目,且虑其专房恃宠,行将长舌为灾,遂群起而攻。闻其在室与鸟言,夜半不辍,乃诬以与人有私,布之主耳。主闻之,甚怀醋意。搜诸室内,得绪书,益为勃然,毒加拷讯。婢以事涉荒唐,无能自明,遍体疮痍,奄奄待毙。主亦不待其死,生纳诸棺,命仆瘗之野。

此婢之绝命本末,在绪亦未深知,惟有怆怀埋玉,坐而伤神,不禁隐几而卧。忽梦一女子,羽衣蹁跹,直前敛衽曰:“妾即秦吉了也,与某家姊本同类。渠以善行,得以转轮为人。妾与之邂逅复聚,虑其辱于庸夫,敬以先容于君子,不意妾半途折翼,致姊竟遭烁金,负屈重泉,良堪扼腕!虽然,幸有生机,北君孰与援手?”绪梦中大喜,起而询之,女子戟手一指曰:“郊行百步,薛涛坟固不远也。”顿扑地化为孤鹤,凌空而上。

绪惊寤,即命仆马,访诸邑外,偶忆北堡,村名似合隐语,径诣之,果得婢之葬处,而未敢遽开。因假村中一席地,至夜以利啖仆,同往启之。所瘗故不甚深,及棺静伺,似闻呼吸之声。急破之,婢果复活,绪遂惊喜如狂。协商一左近有尼庵卑礼叩之,缅陈其故,尼亦乐于为善,慨然许之。相与扶婢出穴,绪亲负之以行寄养庵中,资以薪水,然后归。

月余,婢竟光彩如初,绪乃浼尼为撮合山,托言贫家之女力白于其母。母往视之,虽一面之识,颇能记忆,婢因泣诉其情。母素爱子,不拂其意,径为之迎娶于家。且因婢故,不与巨家通,巨家亦以婢故,杜绝往来,婢之踪迹因以秘。惟绪念秦吉了之德,遇有捕获者,必市而纵之,人咸疑讶。至巨家中落,尼乃泄其春光,而说者遂得其梗概如右。

译文:

剑南一大户人家有一婢,美丽且聪明,主人很宠她,不让她与其他婢女一起。时有某太守辞官,将一只秦吉了送给主人家,这鸟十分聪明,会说人话。主人让这丫环专门喂这鸟。

一天,丫环喂这鸟时,鸟忽然说:“姐姐喂我,一定会找一个好姐夫!”丫环害羞,用扇扑它,鸟也不怕。自此,鸟凡有所言,丫环或笑或骂,习以为常,丫环也不介意。这丫环向独居一室,鸟就挂在门上。鸟和丫环就像一对伴侣,别人也不去管她。又有一天,丫环正洗澡,忽听鸟叫道:“姐姐真好身体,可惜我不是男子,不然魂都被你勾跑了。”丫环急了,光着身子就扑它。其时鸟也刚洗澡,因平时很驯服,笼门没关,竟然振翅出笼,绕着室内飞。丫环更急,鸟忽然穿破窗纸,翱翔而去。丫环顿时惊惶失措,深怕主人责怪,马上想了个主意,穿衣后将鸟笼移到室外房檐下,到主人面前哭诉:“因为我一不小心,关门洗澡,不想旁人嫉妒,乘机将鸟放去。我情愿领罪,任您处罚而无怨!”主人一向对此婢怜爱有加,而且知道众人都嫉妒她,果然没责怪她,反而追究旁人。过不久,就事也就放下来了。

十来天后,丫环奉主母命,去看望同县的梁孺人。梁家有个儿子名绪,未婚。正在书房读书。一会,有一只鸟飞到他的案头,说起话来:“我替你找到了一个佳偶,不去看看吗?”梁生惊视,原来是只秦吉了,于是放下书本追它。鸟忽然飞不见了,却看到了丫环,真是美丽极了,他紧跟在丫环后面。只见丫环一直走到内室,与他母亲叙话,梁生这才知道她是某大户人家的婢女。这婢女姿容端庄,娴雅动人;婢女看这少年,也时时秋波流转。四目交顾,可惜一句话也不能交谈。

许久,丫环才回家。丫环向主人回话后回到自己的房间,空鸟笼还挂在床头,看见秦吉了停在鸟笼上休息。丫环大喜,像得了宝贝一般,要把它重新放到笼子里去。鸟大叫:“我为姐姐奔波累得要死,幸亏替你觅得好姻缘,你怎么还要把我关到笼子里去呢?”丫环对秦吉了说的话感到惊奇,追问它,鸟一一细述。丫环方才明白。她松手后鸟也不飞,停在床上,它对丫环说道:“我虽然不能像古人昆仑奴那样,背着你越过这重重的院墙,然而你的心事,除了我以外,无人可以替你传递。姐姐果真对梁生有意吗?”丫环腼腆不答。鸟笑道:“真乃儿女之态,恐怕有人来,我且去了。”说罢,振翅而飞,一下就不见了。丫环很仰慕梁生的丰采,且耻于替人家做妾。她整晚翻来复去睡不着,还是拿不定主意。

次日,鸟趁无人又飞来了。丫环一招手它就下来了,她说:“主人对我很宠爱,不会轻易把我嫁出去;况且,梁生青年有为,纵然喜欢年青漂亮的女子,岂肯娶一个丫环为妻呢?多谢你费心,只怕事情难以成功,有什么办法呢?”鸟听懂了她的意思,一下飞走了。到晚上才回来,回复丫环说:“梁生对你的情意,从他写的诗中可以看出来了呀!”于是念诗道:“不妨团扇白,只喜玉颜红。徜遂乘鸾愿,终应跨凤同。”丫环听了很高兴,遂向鸟说了自己的心事,一清早鸟就飞走了。

梁生在书房,日夜挂念丫环,早上注视天空,那高飞的鸟很像那只秦吉了,于是说:“你能将我的话传达给我的心上人吗?我会为你立传的,你的故事将像苏武的雁一样流传。”话未说完,那鸟就飞下来了,停在墙上与梁生交谈,传达了丫环对他的相思及耽心。梁生很高兴,问丫环识不识字?鸟答道:“很识些字。”梁生即草书数行,叙说自己的相思,发誓要同她相好。信写好封口后,放在地上,鸟即衔了飞去,梁生不胜惊叹。此后几天,不再见鸟,那丫环的音讯也突然断了。

正彷徨间,忽传那家有个丫环死了,且已埋葬。梁生心中疑惑,打听后知道果然就是自己的意中人,因此非常悲伤,痛哭失声,也不知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。殊不知鸟衔信去后,给丫环看了,可她却不会写回信,于是她退下手上的玉镯,交给秦吉了。她把自己父母的住址也告诉了秦吉了,请梁生多交点钱给她父母,将她从主人家赎出,这样他们就可成就百年之好。鸟答应后将玉镯衔了飞去。飞到途中,突然遭到恶少射来的弹丸,被击中了脸,鸟就掉下来死去。而且过了不久,丫环也遇到了麻烦。开始,这家主人因为她貌美而宠她,准备把她收房作妾,可她很不情愿。且丫环因丢失鸟的事情嫁祸于人,虽然没有因为这挨打,而其他人却对她侧目而视。而且怕她得到主人的宠爱后在主人身边吹枕边风,于是都来对付她。听说她曾在室内与鸟谈话谈到半夜,就诬指她与人有私情。主人听后,醋劲大发。又在她房中搜到梁生写给她的信。因此勃然大怒,将她毒加拷打。而丫环因事情太过荒诞,怎么也说不清楚,所以被打得遍体麟伤,奄奄一息。主人不等她咽气就将她装棺,命仆人抬到野外埋了。

此婢之死的前前后后,梁生也不太清楚,只是独自悲伤,不觉伏几而卧。忽然梦见一女子,羽衣蹁跹,走上前来行礼道:“我就是那只秦吉了,和你的意中人本是同类。她因为行善,投胎转为人类。我后来与她偶然重逢,担心她嫁给一个平庸的男人,所以把她与你说合。不想我中途被弹丸击中,使我姊遭到众人的诽谤负屈而死,实在令人叹息!虽然如此,但她还有复生的机会,除了您谁还能帮她一把呢?”梁生梦中大喜,起来问其究竟,女子扬手一指道:“往城外行走百步就是她的坟墓!”说完化为一只孤鹤,凌空飞去。

梁绪惊醒,即带上仆人骑了马,访查到城外,想起有个北堡的地名,和梦中隐隐相合。一直找去,果然寻到丫环的葬处,也不敢冒失地开棺。就借村中一块地暂时休息。等到夜间,给些好处给仆人,一起开墓。所幸棺材埋得并不很深,靠近一听,好像听到有呼吸的声音。他急忙破开棺材,婢女果然复活了,梁生惊喜如狂。这附近有一座尼庵,两人叩开庵门,细述事情的原委,尼姑也乐得做个好人,很痛快地答应了。梁生就把丫环寄养有庵中,给了足够的费用才离去。

过了一个多月,丫环完全复原,还像以前那样漂亮。梁生请尼姑去他家说媒,对他母亲说这丫环是穷人家的女子。梁母去了一看,虽以前只见过一面,也还有些印象,丫环向梁母哭诉经过,梁母心疼儿子,不忍拒绝他的意愿,就把丫环迎娶回家了。并且因为丫环的缘故和那个大户人家不通往来,所以丫环的事情旁人都不知道。后来梁生感念秦吉了的恩德,,遇到捕获秦吉了的就买来放生。后来直到那大户人家败落了,尼姑才将此事泄露出去。

沈璎璎小说《秦吉了》

全文:

贞元十年春,叔父从南海托人带回家书一封,说是海疆上贼寇四起,他年事已高力不从心,因此盼我过去做个幕僚帮他料理公务,也好再支撑几年。我只得打点起行装来。上路的时候,母亲引来了一个银发华装的老妇人,却是我多年未见的姑姥姥郦氏,此时要回江夏府祖籍去,正好与我同行。母亲命我沿途侍奉。

姑姥姥出身当年江夏的望族,做了一生的贵妇人,此时年届古稀,膝下并无子息。她为人极是端庄和蔼,对小辈们慈爱有加。一路上我车前马后并不敢有半点差虞。她却时时的向我讲起一些故老相传的往事。这个秦吉了的故事,就是她告诉我的。

四月末的一日,已到了江夏地界,山光风物大异秦中。姑姥姥卷起车幛,见春山历历,独自唏嘘感叹。路边一枝翠竹上,停着一只黑黝黝的鸟儿,形貌颇为古怪。我用弹弓打了它下来,却是只秦吉了。据说此鸟善作人语,我擎了去给姑姥姥看。那秦吉了伏在姑姥姥膝上,任由她抚弄一回,并不挣脱。姑姥姥出了一回神,道: “说起这秦吉了,还有一段故事呢!”

那还是远在天宝年间,姑姥姥尚在江夏楚国公府做小姐。当日她有一位闺中密友,也是官宦人家的千金,姓什么却忘了,只记得小字阿凝。阿凝有一个表兄,人称和生的,两人青梅竹马,情谊甚洽,于是两家早早定过了亲。大家常常一处骑马玩耍,并不避嫌疑。某一日,阿凝的父亲做寿,府中高朋满座,煊赫非凡。可是准女婿和生竟然不上门来磕头,阿凝的父亲十分的恼怒。

“怎么了?”我问。

“其实不过是为了一桩小口角。”姑姥姥悠然道。

原来那和生使得一手好弹弓,几乎是百发百中。在寿宴的前一日,阿凝与和生曾随着亲眷中一些世家少年去郊外骑马踏青,姑姥姥也在其中。路上看见了一只秦吉了,阿凝叫和生打了下来,和生更不迟疑,就将一枚铁丸飞了过去。可是那只秦吉了竟然一耸身子飞走了。和生策马追去,再弹又不中。那一日也不知怎么了,和生一直追到黄昏,仍是没有打中秦吉了。阿凝撇撇嘴笑道:“表哥,亏你号称‘神弹手’,连一只秦吉了也奈何不了。依我看,你既然捉它不着,自己变成秦吉了算了。”

少年人心高气傲,当着这么些朋友的面,如何受得表妹这番奚落?阿凝却没注意到和生的一脸不悦,竟然“秦吉了”,“秦吉了”的呼唤起来。和生一生气,一甩马鞭自己走了。直到第二日舅父的寿仪,也不肯上门来。

但是和生没有想到,他这一下子可就铸成了大错。

阿凝的父亲在寿宴后大发雷霆,以和生“狂放悖逆,毫无教养”为名义,解除了婚约。

“不至于如此罢?”我惊讶道。

姑姥姥淡淡一笑,道:“当时我们也是这样想的,谁知真的无可挽回。和生又是悔恨,又是焦急,赶到舅父那里,苦苦哀求他收回成命。阿凝父亲当真硬起了心肠,只与和生交待了一番,退回聘礼,就再也不理他了,也不允许他再上门来与阿凝见面。和生失魂落魄的回家后,从此一病不起。不久以后,我父亲调任京官,一家离开了江夏,我就没了那边的消息。想来,以和生的性情……”

“怎样呢?”

“他伤心起来,或许那时就送了性命。”

我盯着姑姥姥膝上那只古怪的黑鸟,心中跌宕不平。姑姥姥续道:“那时我们都还年幼无知,并不懂得其中奥秘,只道和生不该使一时脾气,坏了百年大事。后来回想起来才慢慢明白,这件事情本来就命中注定。和生与阿凝两家人,虽然是中表之亲,家世相仿,但那时候境况已然不同。和生父亲早亡,与寡母守着几处薄产度日,家道渐渐中落。他自己又是个任侠尚气,逍遥自在的,诗书经纶一毫不放在心上,将来一定仕途无望。而阿凝父亲,那时却官运亨通,青云平步,是江夏城里炙手可热的大人物。和生这样的女婿,也就微寒了些。阿凝本来聪明美丽,除却和生,何愁不能与豪门巨室攀附丝萝呢?只是婚姻大事没有轻易更改的道理,阿凝父亲原也无法。谁知和生少不更事,闯下祸来,这也就说不得……”

“那么阿凝呢?阿凝后来怎样了?”我问。

姑姥姥摇着头道:“不知道。我也不曾听见她许嫁别人。”她仰头想了想,道:“后来,安禄山作乱,连京城也成了焦土一片,断墙残垣。我们一家四处流落,最后追随玄宗皇帝入了蜀中,更不会有阿凝的消息。直到动乱平息回到京城,那些王孙贵胄,世家旧族多半花果飘零,许多事情也就随之湮没无存了。过了好几年我才听南边来的人说,当年江夏府沦陷时,阿凝父亲带着家眷财产走脱不得,被叛军拘住,受了伪职,竟也煊赫一时。不久郭令公收复江夏,阿凝父亲获罪,满门抄斩。阿凝随女眷仆婢一道没入官中,不知是发卖了还是名列乐籍。没有几日,江夏府又被叛军夺取。而后,便没有人说得上阿凝的去向。或者被叛军虏去,或者流落民间,也或者兵荒马乱中就……据说当时叛军夺下江夏府时,在城中放了一把大火,烧死了许多人。这在天宝末年的离乱中,也是常事。”

姑姥姥讲完这个故事,那只黑色的秦吉了还是一动不动的立在她膝上,一双眼睛亮晶晶的,似乎有所思忆。

为了早一点到江夏府,这天我们赶路赶得很急,不料却错过了宿头。眼见薄日西沉,前一个驿站还有几十里路。姑姥姥见我着急,道:“这一带山水秀丽,看来会有人家市镇,找一家小客栈住宿一晚也是不妨的。”

话虽如此,我们又往前赶了几里,仍没有人烟,只看见一片片荒芜的田地,空有草木葱茏,落花啼鸟而已。天色已黑,却来到一座山前。正没计较处,姑姥姥却道:“那前面不是有灯火么?”

是的,山谷中有一片绿竹林,晚风拂过处,凤尾森森,龙吟细细。竹林深处,一灯如豆摇摇曳曳。我牵着马车走去,只觉阵阵清凉沁透过衣衫。那是一间小小的竹屋,茅檐下挑着一盏白色灯笼,上书一个篆体的“茶”字。原来却是一间茶舍。淡淡的月光照见门前一副楹联:

“半世烟霞凝紫鼎

一怀明月散芦花”

走入室内,只见四壁糊了白纸,零零散散摆着几件样式古雅的桌椅, 精洁得几乎纤尘不染。墙上悬了一幅王摩诘的山水行乐图,却是罕见的异品,画中的风光人物浅浅的浮在月色里,晃悠悠看不真切。只有桌上几件白瓷茶具,亮晶晶的兀自玲珑着。

我正在暗暗讶异,忽然一阵风过,“嗒嗒嗒”几声竹杖响,里间出来一个鹤发鸡皮的老妪:“何方客人,这么晚了来喝茶?”

我做了个揖正要作答,忽然觉得气氛不对。回头一看,姑姥姥怔怔的望着那个老妪,若有所思的样子。老妪瞧着姑姥姥笑道:“飞絮飘蓬,生涯无定。郦姊别来无恙否?”

姑姥姥恍然大悟,欢然道:“阿凝,想不到还能够见到你!”

我也决然想不到,只见两个垂垂老妇,居然一下子都容光焕发起来,眼睛里闪烁着奇异的青春的光芒,照耀得那些暮气衰烟荡然无存。那一晚姑姥姥和阿凝联床夜话,我在间壁,听见她们叽叽喳喳,说个不休。间或还传来一两声低低的笑声,如同闺中小儿女莺叱燕诧一般,是在共忆天宝当年繁华事么?

第二日睁开眼睛,人已在车中了,回头一看,竹林沉在远远的山谷底。我自悔竟然睡得这样迟,也不曾与老人阿凝作别。姑姥姥笑道不妨。我忽然想起了什么,问道:“姑姥姥,那只秦吉了,没有带上么?”

姑姥姥道:“你不知道,那是阿凝的命根子,自然留给她了。这秦吉了想是迷了路,飞走了好几天,阿凝本来急得要命。可巧被我们碰上,带了回去。阿凝叫我谢谢你呢!”

我听了不禁暗暗骇异。看看天边,江夏府的城郭隐隐出现了。

过了两年,叔父终于辞去海疆上的任职,我陪着他一同回京城家里。路经江夏府,才知道姑姥姥去年就谢世了,葬在城外族坟里。我找到姑姥姥的坟茔,祭扫了一番。看看天色已暮,忽然想起阿凝的茶馆,决意去探访一回。

竹林依旧青翠葱茏,茶社却不见了。山谷并不大,可是我转来转去,一间房子也不曾看见。天快黑了,一声“嘎”的鸟叫,吓了我一惊,绊倒在一块大石上。

起来一看,却是一块石碑,拨开乱草盘根,可见碑上刻着一行字:“江夏府韩氏次女凝之墓”

难道阿凝已经死了?这墓碑残破龟裂,坟头也平了,显然是多年前留下的,想看看碑底刻的年代,无如字迹又模糊不清。

我正在那里出神凝想,山道上缓缓的过来一个骑驴的黑衣少女。我向她打听茶社的事情,她漫不经心道:“凝姑的茶馆,只为有缘人而设。你慕名来探访,怎会找得到?”

我不解其意,待要再问,少女已经翩然而过。忽然,她回过头来,奇道:“难道你就是前年春末,送和生回来的那个人么?”

我仍是茫然,那少女却笑道:“凝姑叫我告诉你,她与秦吉了很好,多谢挂意了。”

少女的背影在暮色中渐渐溶化。我只好骑上马回城去。只是走到山顶,回望幽谷深处的坟茔,似乎月色里仍有一个淡妆娉婷的影子,悄然倚立在修竹之间,夜凉如水,衣袂飘飘。